歐風美雨

歐風美雨

走進伊朗 ☆來源: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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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4/6

被貼上恐怖邪惡標籤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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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法罕伊瑪目廣場的水池裡游泳的孩子。(作者提供)

2020年1月,最近的新聞頭條都是伊朗,就在伊朗對美軍伊拉克基地發射導彈之後,一架從德黑蘭飛往烏克蘭基輔的飛機遭伊朗革命衛隊導彈攻擊,機上176人全部罹難。新聞剛出來的時候說機上有約60個加拿大公民,心想不可能吧,加拿大人和美國人一樣,入境伊朗是有限制的,兩個國家已經斷絕了外交關係,怎麼會有那麼多加拿大人從德黑蘭離境,但很快就意識到,他們應該都是伊朗裔加拿大人,或者持加拿大護照有雙國籍的伊朗人,其他遇難的伊朗人,也都是在加拿大學習工作生活的,他們只是趁著聖誕和元旦假期返回伊朗度假,正在準備回加拿大的路上。 

  最不應該的苦難  

看新聞裡介紹一些遇難者的信息,有些住的離我不遠,很多都是在加拿大讀書的學生,也有的剛畢業正準備開始在加拿大職業生涯,有兩對新婚伊朗夫婦,回伊朗舉辦婚禮,其中一對剛剛在蒙特利爾買了房子,還有在阿爾伯塔大學教書的一對夫婦,連同他們的兩個小女兒一同遇難。還有更多一家人全部遇難的例子,CBC網站有遇難者的名單和簡介,這些居住在溫哥華,埃德蒙頓,多倫多和加拿大其他地方的伊朗人,或許從來不會預料到自己的人生會是這樣一場結局,我深知他們中的很多人為了離開伊朗,生活在加拿大,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努力,但最終還是遇難在離開祖國的那一刻。

是不是無辜的人最先遭受了最不應該的苦難呢?如果他們還在,他們會在烏克蘭基輔中轉,然後飛往多倫多。而在烏克蘭,2014年一架馬來西亞航空的飛機在飛經烏克蘭東部武裝衝突地區時被炮彈擊中,機上近300人全部遇難。也是無辜的人,遇難在一場他們只是經過的衝突中。 

因為這幾天看到的關於伊朗的新聞,聯繫了在伊朗認識的一些朋友。其實11月的時候就想聯繫他們,因為伊朗取消油價補貼導致各地一些抗議活動,然後自然是鎮壓,還有死傷,具體死了多少人,外界可能永遠不知道,因為期間伊朗把境內網路切斷了,所以我當時也沒能聯繫那些伊朗朋友。新聞裡說很多伊朗人為了給外界傳遞消息,開車到邊境,借用鄰國的網路。 

  但憑真主的意願  

周四時候陸陸續續收到了他們的回復,多是抱怨,是啊情況真的很糟糕甚至危險,祈禱和平吧,我自己都能想到伊朗人捂著心口說inshAllah(但憑真主的意願),然後問我怎麼樣了,情緒聽起來還好,或者覺得對我這樣一個遙遠的人說一些悲傷的有什麼用呢?他們自己不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麼? 

Arik是居住在亞美尼亞的伊朗人,說11月因為油價爆發的騷亂之後,他就已經沒回去過了,他說他很難過,因為每天醒來都是讓人吃驚的消息,然後你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亞茲德的Mojtaba說過去的一周每天都感到壓力,他和他的妻子馬上要雅思考試了,為移民準備,又問我知不知道還有其他加拿大移民項目。 

本來對出國興趣不大的在卡尚的馬赫迪也說這幾天的新聞讓他也想到國外去了。 

在伊斯法罕認識的阿曼德說生活太艱難了,他是做旅遊業的,兼職賣地毯給國外遊客,說現在不知道做什麼了,他在一個酒店找了兼職工作,主要是打發時間,然後又重複了他在伊斯法罕告訴過我的話:我希望我是女孩,那樣我就嫁給你,然後你帶我出去到加拿大或者中國。作為一個伊朗人,他說我為伊朗人感到難過,永遠是普通人受苦更多,這不公平。 

是啊!這不公平 。

我同情伊朗人,不僅是我在伊朗有一段難忘的旅途,我還覺得中國和伊朗兩個國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有漫長的歷史文明,大流士一世在公元前6世紀就建立了一個橫跨歐亞非的古波斯帝國,中國也會在若干世紀後把影響力擴展到四周,之後兩個國家都是起起落落,和外來民族交織糾葛,但並沒有妨礙這個文明和它的語言一樣一直延續著。在被阿拉伯人征服之後,波斯人繼續活躍在伊斯蘭帝國統治階層,阿拉伯人反而受到很多波斯文化影響,之後的伊朗高原更多是被外來民族統治著,塞爾柱,蒙古,土庫曼等,不少都被波斯化,同時中國的領地上也有不少漢族之外的政權。

  難逃西方的影響  

近代以來和第三世界的諸多國家一樣,兩個國家都難逃西方的影響,無論是被殖民還是之後現代國家政體的建立。現在兩個國家雖然意識形態不同,但意識形態的控制相似,中國比伊朗禁掉的網站和應用更多,他們還有可以學習的地方。 

至於經濟形勢,伊朗像1980年代以前被西方封鎖的中國一樣困頓,雖然他們在80年代之前風光一時。伊朗今天基於宗教和地緣政治的考量在中東輸出革命,中國在80年代之前忍饑挨餓的同時也沒少做過,大國風範就是如此。 

還有兩國都有的人際交往中的假客氣傳統,伊朗更甚之,已經制度化地被稱為Tarof,就跟中國人在結帳的時候會搶著付帳,雖然很多時候只是意思意思一樣,伊朗人也會這樣做,在商店買冰淇淋,給錢的時候,對我說不需要,坐了出租車,下車給錢說不要,但我知道他們的言外之意,我來自中國。 

  全是負面的新聞  

可是長期和西方對立已經讓伊朗貼上了恐怖和邪惡的標籤,上一次在新聞裡看到伊朗不是負面的新聞是什麼時候了呢?去伊朗旅遊的遊客免不了被問到,那裡不是很危險麼?可能伊朗人自己都厭倦了,常常對著我開玩笑說,對啊我們就是恐怖分子啊,你來這裡做什麼。

酷愛綠地和野餐的伊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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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谷裡野餐的伊朗年輕人。(作者提供)

我去伊朗也是機緣巧合,本來到了土耳其,繼續往歐洲走就行了,但我在格魯吉亞,亞美尼亞還有土耳其遇到的伊朗人還有極力推薦我去伊朗的人,讓我改變了主意,於是掉頭往東,從伊斯坦堡飛抵德黑蘭。在格魯吉亞的時候,新加坡人Alex推薦我去伊朗,他說伊朗人太好了,他的伊朗朋友當時和他說,你趕緊來,趁美國炸我們之前。 

我也想回去,趁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之前。循著記憶,寫下一些東西。 

  護照上不留痕跡  

抵達德黑蘭是凌晨之後,遊客多是德國人或者法國人,這些令人羨慕的年輕人出現在世界各個角落,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最終還是屬於德國和法國中產家庭子女的。入境被要求買16歐元的保險,看得出伊朗嚴重缺外匯。護照上不會留下任何入境和離境的痕跡,為了避免給遊客以後到訪其他國家比如以色列和美國造成麻煩,可是遊客還是不多,更多人並不是擔心去了伊朗之後會如何,在去伊朗之前就已經是各種擔心了。 

從機場乘坐第一班輕軌到德黑蘭市,在地鐵線路圖前邊困惑,一個伊朗阿姨用英語問我需要什麼幫助麼?然後帶我進地鐵站,給我指哪一站下車,之後就分開了,她從另一個門上地鐵,我才意識到她要去女性專用車廂,從下飛機的時候看到女性們匆匆綁上頭巾到現在看到要和她分開在地鐵不同的車廂,我確信我來到了真正的「信徒的國度」。 

她說她來機場送她女兒和女婿,他們飛回德國,看得出來她很驕傲。後來在伊斯法罕的一個商店買東西出來之後,一對伊朗夫婦過來問我們(我和兩個法國人在一起),他們的女兒想和我們說話,可以麼?我們說當然沒問題。兩個非常漂亮的伊朗小姑娘過來用稍微結結巴巴的英語和我們交流,說她們在學德語,想去德國。和鄰國土耳其一樣,從19世紀末開始,伊朗也和德國有很強的聯繫,這也是二戰中英國和蘇聯出兵伊朗的原因之一。 

 

地鐵車廂空蕩蕩,對面一個男人在睡覺,後來知道他是在伊朗讀書的伊拉克人,並不會說波斯語,我中途也睡著了,他把我喊醒,說你的站到了。 

  歷史和文化財富  

六月中的德黑蘭,上午九點的陽光就已經開始鞭打城市,抬眼就能看到北邊的厄爾布爾山脈,透過德黑蘭汙濁的空氣,能看到山頂上的雪蓋,愈發讓人覺得城市酷熱難忍。 

熟悉了城市之後,白天就盡量躲在室內,比如在國家博物館和旁邊的Malek博物館裡消磨了大部分時間,這個國家也有足夠多的歷史和文化財富來留住參觀展覽的遊客。出了室內就直接曝曬在陽光下,公園裡有不少躺在樹蔭草地和長凳上休息的伊朗人。在伊斯法罕的時候,我也躺在公園的草坪上睡著了。 

伊朗人酷愛綠地和野餐,車的後備箱裡常備著毯子,找到一片草地就抖開,尤其是漫長而涼爽的夏夜,路邊,河邊都坐滿了野餐的伊朗人。圍坐下來,帶了火灶,煮茶,咬著一顆一顆方糖喝下去,切開西瓜或者分享其他水果,還會有在伊朗常見的麵包(漢語語境的話更像是餅一類),Sangak或者lavash,在上邊抹了蜂蜜或者乳酪吃。在伊斯法罕的扎因代河河岸邊,下午暑熱剛退,伊朗人就一個家庭一個家庭地鋪了地毯坐下來,凌晨之後他們都還在。伊朗人的晚飯十點都不一定能吃得上,這可能是他們消磨夏夜的方式。 

在克爾曼沙赫,阿瑪爾(Amar)帶我去見他的朋友,我們就在一條主幹道路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阿瑪爾帶了麵包,他的朋友帶了野營用的小灶,問我們喝咖啡還是茶,還帶了雞蛋。伊朗人常用麵包配著攤好的雞蛋吃,當然如果有番茄在,還可以做更正宗的伊朗煎蛋,像中國的番茄炒蛋,但他們先炒番茄,切得更細更小,然後直接打蛋進去。 

  十二點必須回家  

我們旁邊還有一個在野餐的大家庭,三條毯子拼成,大概有十幾個人,小孩子在旁邊跑著玩,大人們在抽水煙。我們在那個夜晚聊得很開心,阿瑪爾的朋友讓我和他去伊朗西北部一起爬山,我說我怕你我把綁架到阿富汗,可是十二點很快就到了,他的伊朗女性朋友必須要回家了,這是規矩,她們把頭巾重新紮好,覆蓋著美麗的頭髮,不得不離開了,像灰姑娘一樣。 

到了周末,伊朗人會有更好的避暑消夏方式,他們會開車到山裡。伊朗的兩條大山脈,厄爾布爾和扎格羅斯,一橫一縱穿越伊朗,很多伊朗人都和山有親近的條件,今天伊朗還有很多山地遊牧民族,在鼎盛的阿契美尼德王朝時期,即使建造了偉大的波斯波利斯,古波斯人還是有遊牧民族的習慣,國王的行宮不止一處。 

  河道兩邊全在野餐  

哪怕海拔高一點點,山裡的溫度就足以讓人幸福了,況且還有成片的綠蔭,和汩汩而下的山泉。到了山裡,就暫時忘記了炎熱和土黃色的伊朗。在設拉子,我和朋友們到郊外的一個山裡,順著河道往上爬,兩邊全是在野餐的伊朗人,像是參加一個盛會一樣。 

有了一整天時間和閒情,伊朗人會用石頭堆起來一個灶,一家人在旁邊把醃好的雞肉串起來,父親或者兒子生了火,然後燒烤中東地區常見的kebab。小溪裡漂著很多西瓜,暫時冷藏在那裡。一些家庭帶了樂器,演奏起來的時候,旁邊的人跳起了舞,伴隨著歌聲,設拉子的朋友說,他們在唱海啊海啊,他們是從南邊波斯灣過來的人。和其他中東人一樣,伊朗人還會嗑瓜子,這和中國人也像,西方人理解不了的東西。我們在旁邊看著,熱心的伊朗人送過來一些烤肉還有瓜子給我們。

經濟制裁下的艱難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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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川普下令出動無人機,刺殺伊朗第二號人物,也就是革命衛隊精銳聖城部隊(Quds Force)指揮官蘇雷曼尼後,抗議者12日在英國駐德黑蘭使館前高喊口號,並焚燒美國盟友英國與以色列的國旗。(美聯社)

在霍拉馬巴德,禮薩帶我一起去了他和朋友們的周末戶外活動,到一個山裡野餐。一大早到了集合的地點,發現原來有這麼多人。有好幾輛破破舊舊的中巴車,像是上個世紀淘汰下來的,吃的喝的都在包裡準備好了,我因為是客人,什麼也不需要貢獻。開了快一個小時,然後進入山路,就知道為什麼要用這麼破的車,顛簸到不能再走的時候,我們下車,在一個山谷裡,旁邊就是一個遊牧部落盧里人(Luri)的營地,養著雞和羊,好奇走進他們的帳篷裡參觀,雖然很簡陋,但也鋪了好看的地毯。

然後又步行到野餐的地方,順著河道,可以利用的平地上都已經坐滿了伊朗人,像野花盛開而點綴起來的綠草地,大家隔著合適的距離,開始紮營,其實就鋪開毯子,把食物拿出來,煮茶,做飯等。 

那一片在山裡滿眼翠綠的地方,河水冰涼,想捲起褲管淌水過去,試了試就放棄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伊朗人躲在這裡野餐,很多脫離大部隊的家庭,藏在某片樹葉之後,路過的時候會給我們打招呼,看到我這個外國人,好奇地問問題,被一家又一家邀請坐下來喝茶和吃東西。食物太豐富了,他們真的很用心在野餐啊。

  坐著也要一直跳舞 

這裡和離庫爾德人聚居的地方很近,也有不少庫爾德人,午睡之後,音樂響起來,大家肩並著肩,拉著手,中指勾著中指,起腿又落下,前進又後退,跳起了庫爾德人的舞蹈。我想起來在伊斯坦堡的一個深夜,在博斯普斯海峽的岸邊,幾個庫爾德人也這樣並肩跳舞,朋友說他們能這樣跳一個晚上。 

我覺得伊朗人也可以這樣一直野餐下去。這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來打斷他們這樣的樂趣。 

傍晚坐車回去的時候,公路兩邊還有很多在野餐的伊朗人,有些才剛剛趕到,剛剛鋪開毯子而已。車裡放起我聽不懂的伊朗音樂,大家跟著唱起來,禮薩像車裡的其他人一樣,勾起我的手指,雖然是坐著,也要一直跳舞才行。 

可能因為是穆斯林也可能是伊朗人就是如此,同性男子之間的身體接觸並不避諱,兩個牽手而行的男性並不鮮見,在德黑蘭見到比我年齡小的阿米爾,我說了一個笑話之後,還被他摸了臉。在水果店等一個朋友買東西,一個大叔在給我們拿完葡萄之後,還摸了我的臉。我被摸得一愣一愣。 

德黑蘭也是一個人口巨大的城市,地鐵乾淨整潔,高峰期和北京一樣擁擠,地鐵裡也是唯一看到乞丐討錢的地方,更多是身上掛滿各種小商品的小販,塑料手槍,襪子,圓珠筆等等,在車廂裡穿梭叫賣,他們看上去都是打扮體面的中年男人。還看到一個在地鐵裡跪著行走的小姑娘,一直埋著頭蜷行,給乘客擦皮鞋討錢,很多人都把腳縮了起來。 

  換匯業務供不應求  

從德黑蘭的菲爾多西廣場向南走,都是換錢的地方,這似乎是伊朗唯一看起來蓬勃的行業,換錢的地方總是人滿為患,因為貨幣貶值,換匯業務供不應求,每天開市之後,去晚了錢都換完了,然後只能求助在商店旁邊聚集的黑市小販(這麼光明正大,似乎也不能再稱呼是黑市了),用計算機砍價。 

在德黑蘭有幸認識幾個在德黑蘭大學教漢語的中國人,慶幸他們的工資不是按伊朗里亞爾發放的。想起來在古巴的時候,為了掌握外匯,那裡同時用兩種貨幣,伊朗會不會也步入那樣的境地呢。至少從商店裡的商品來看,伊朗要比古巴好太多了。 

因為被制裁的經濟困境,伊朗的收入比不上中國,雖然中國的地區差異很大,但伊朗的物價也不高,國家也肯定在控制物價,不然在這艱難時世,伊朗人怎麼會滿意。伊朗的油價因為政府補貼非常便宜,一升汽油人民幣一塊錢都不到,與此有關的交通運輸成本也低了。 

在伊朗我只在後半程的一段路上在路邊搭車,一來是外邊太熱了,二來我不會波斯語,大部分伊朗人不會英語,溝通困難的情況下,搭車的樂趣就少了很多,三是如果搭車是為了省錢,在伊朗確實沒必要。 

伊朗基礎設施底子不錯,公共交通發展得也很好,重要的是交通價格低廉,兩三百公里的路程,vip大巴二十塊錢不到,這和我當時剛離開的石油完全依賴進口的土耳其有著巨大的差異,土耳其的長途汽車票價感覺可以追上歐洲,同樣的距離有伊朗的四五倍多。市內的出租車,如果用打車軟件,價格更是便宜得不可思議,我和法國朋友在伊斯法罕的用Snapp搭車,看到價格,都覺得不好意思,太便宜了,每次都多給了一點。 

伊朗的私家車數量並不少,許是因為貿易限制,最常見的是兩種國產車,因為排放標準或者引擎技術的關係,這也是伊朗尤其是德黑蘭地區空氣汙染的一個因素。在伊朗能看到越來越多的從中國進口的汽車,這和中國的手機在這裡很流行一樣,畢竟這個世界上繼續和伊朗做生意的不多了。在伊斯法罕的一個博物館裡參觀的時候,認識一個國內IT科技公司的技術人員,說是過來和伊朗想發展數字貨幣的業務有關。也難怪,他們自己的貨幣現在實在是脆弱不堪。 

  出國旅行異常困難 

貨幣的巨大貶值意味著出國旅行異常困難。我在卡茲文(Quzvin)的警察局辦理續簽的時候,屋裡的伊朗警察翻我的護照,用波斯語問我話,一臉驚訝,我以為是護照有問題,朋友哈迪翻譯說,他問你怎麼會去過那麼多地方,哪來的錢。 

我當時心情不算好,因為續簽白跑了幾趟,懶得回答。但又想起來如今政治和經濟形勢,出國對於現在的伊朗人是算是奢侈的事情,因為經濟制裁,伊朗貨幣里亞爾貶值了三分之二,他們即使能出去,也會覺得消費困難,又憐憫起這些警官,更何況伊朗護照可能還不如中國的好用。 

在加拿大畢業的時候,折騰工作簽證的事情,同樣喜歡旅行尼日利亞的朋友說起不同國家的護照待遇,說加拿大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生來就有一些別人沒有的優勢吧。 

禁忌的酒精與實惠的大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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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岸抽水煙。(作者提供)

伊朗護照可以免簽去旁邊的國家,比如土耳其(另一個遭受貨幣貶值困境的國家)和亞美尼亞。我在土耳其的孔亞認識兩個伊朗南部Ahvaz過來旅遊的伊朗人,一男一女,他們一路搭車過來,省錢。我們那天晚上和其他幾個朋友決定一起做飯,還去了土耳其賣酒的商店買酒,酒精在土耳其是合法的,但並不便宜,那個伊朗男生對著擺滿酒的貨架拍照,還被超市的保安喝止了。但那個男生自己並不喝酒,只是好奇罷了。

  幾千里路就為買酒 

遵照伊斯蘭教義,伊朗這個宗教國家裡,飲酒和買賣都是非法的。我在亞美尼亞的時候,住的青旅裡邊有一個專門從伊朗過來買酒喝的伊朗人,幾千里路過來。他去超市買啤酒,沒仔細看商標,或者是對酒類不熟悉,買了一瓶格瓦斯,很失望,說還好也買了伏特加。

伊斯法罕的阿曼德說了一個自己的悲傷的故事,他之前在中國替一個伊朗貿易公司工作過,但經濟制裁之後,就不得不回伊朗,沒工作沒收入的情況,有過一段艱難時期,他的朋友們決定帶他去山裡野餐,算是散心,他們帶了酒,然後被警察發現了,阿曼德被抓了,進了監獄,又花了好多錢才出來,他說當時都哭了,說太難了。

但即使如此,還是會有伊朗人願意嘗試,有時候感覺甚至都不是喜歡酒精,而是想接近禁忌。在霍拉馬巴德的山裡野餐的時候,阿里悄悄問我喝酒麼?我說當然了。然後小心地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可樂瓶子,裡邊裝的是啤酒,說是德黑蘭過來的啤酒哦。

南部的城市設拉子和附近地區本身就是產酒的地方,翻開設拉子詩人哈菲茲的一本詩集,提到酒的地方比比皆是,對於詩人來說是不可或缺的東西。只要稍加打聽,在設拉子就能買到本地產的葡萄酒。

但我相信大部分的伊朗人還是遵守教義,即使對酒精不是談虎變色的態度,也多半是拒絕,「魔鬼的行為」,自當不是生活的一部分。

相比酒精,穆斯林對於抽菸的態度就寬容太多了,和土耳其一樣,伊朗男性抽菸比例很高,或許是因為古蘭經本身沒有明確提到禁止抽菸,所以中東地區,抽菸,抽水煙很常見。很多伊朗人早飯就是在專門的水煙店裡吃的,抽完一袋水煙之後才神清氣爽地去上班。

那麼毒品呢?伊朗人,至少我接觸的伊朗年輕人裡邊,對於大麻甚至鴉片的態度要開放多了,他們並不會像酒精一樣談論的時候有所忌諱或者迴避。可能伊朗就處在從阿富汗到歐洲的這條「毒路」上,並且自己國家也可以有條件地合法種植大麻,他們對這些並不陌生。

  要不要一起抽大麻 

我在德黑蘭的格列斯坦皇宮前邊一個小廣場消磨時間,因為是旅遊景點,遊客和本地人熙熙攘攘。我因為要聯繫朋友,就問旁邊一個坐著的伊朗男生借電話,伊朗人很熱心,打個電話當然沒問題,但我沒想到的是,我把手機還給他之後,我倆聊了下,他說你抽大麻麼?然後說讓我等下,他去找捲紙,五分鐘就回來。

然後還帶著他的幾個朋友過來了,在這個旅遊景點外邊他們應該對外國人並不是陌生,但還是饒有興趣地和我說話。有時候在伊斯法罕的河邊也能聞到大麻味,在設拉子附近一個人來人往避暑的地方,經過兩個伊朗年輕人,聞到大麻味,他們也熱情地問我們要不要一起。

卡茲文的哈迪說,他之前抽很多,每天都抽,他是開出租車的,等活兒的時候就抽了,我說你也不擔心安全啊,他說沒事兒,習慣了。也許還有伊朗大麻價格低廉的原因,阿曼德自己也是,他說之前找不到工作的時候,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抽大麻。他們真是比我認識的西方嬉皮年輕人還熱衷這個啊,也可能是覺得這要比酒精實惠且沒什麼風險吧。

當然也許是因為我是外人,伊朗人並不介意而且樂意和我分享他們所擁有的東西,他們願意展示出來的可能並不是大麻酒精這些東西,一是想讓我知道我是一個受他們歡迎的客人,二是告訴我伊朗也和外邊其他的國家並無太多不同,也有看起來似乎是不該有的東西。

在伊朗搭車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路上車流量可以,基本上只要伸手,很快就會有車停下來。一來伊朗人自己就用這種搭車的方式出行(有償的),他們對伸手搭車並不陌生,二來看你的模樣是外國人,很願意停下來幫你一把。但伊朗人並沒有免費搭順風車這個概念,我讓朋友幫我用波斯語翻譯hitchhiking,他說波斯語裡邊沒有這個。所以在伊朗搭車的時候要提前說清楚,不然他們會很困惑你在做什麼,或者困惑你為什麼不給錢。這其實在外高加索三國情況類似,私家車收費載客很普遍。

我僅有幾段搭車經歷。先是從波斯波利斯回設拉子的路上,很近,幾公里而已,那天是節假日,路上很少車,也沒其他辦法,出租車都沒有,和一起的俄羅斯朋友伸手搭車,被兩個伊朗人載回了設拉子。或者因為我們是外國人,或者對我們這樣搭車的方式感到好奇,最後還要求和我們一起合照。這在伊朗也不鮮見,不像在印度和其他一些地方,只有白人才會被這樣要求,黃種人東方人一樣,頓感這個國家因為封鎖,不幸和其他國家產生的距離。

  路上搭車感受熱情 

之後我從霍拉馬巴德搭車去克爾曼沙赫,兩百公里的路程,司機先是搞不明白我要做什麼,然後又拉我去找可以說英語的伊朗人來翻譯,又把我拉到客車站,說讓我坐車,我說我就是搭車而已啊。

在路邊招手,很快一個伊朗大叔停下來,去大概一半的路程,路上靠著谷歌翻譯交流,大叔就是本省人,看到我這個國外遊客來到這個沒啥遊客的地方很開心。Lorestan省兩側都是丘陵和草坡,雖然看上去還是乾了些,但也比我之前在東部和南邊的沙子悅目多了。下車之後發現自己在一條人煙稀少的道路上,等了好一會兒,路邊正在種地的農民伯伯們都跑過來和我合影了,另一個大叔停了下來把我送到了目的地。 

熱情好客與純真勇敢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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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jtaba熱情地邀我到他家裡吃飯。(作者提供) 

從克爾曼沙赫離開後去哈馬丹也是搭車,很快一輛卡車就停了下來,讓我上去了,但是他去不遠,我說沒關係,卡車噪音很大,我又不想手機上的谷歌翻譯打擾他開車,就笑呵呵地坐到一個安檢站。司機和安檢站的士兵說了我的情況,然後我在他們的崗亭裡邊等,他們把一輛大巴車攔下來,讓司機帶我去哈馬丹。

  搭車還被請去做客 

從哈馬丹接著搭車去卡茲文,兩百四十公里的距離,在路邊招手,一輛車停下來說不去那個地方,然後後邊一輛車也已經停好了,像是排隊讓我搭車的一樣,那個司機是Mojtaba,我說去卡茲文,我也沒聽懂他說什麼,反正感覺他說沒問題,上了車之後發現不對,他不去卡茲文,是去更遠的另一個方向的卡拉季(Karaj),就是想讓我搭車,而且後邊發現是具體是想讓我去他家做客吃飯。

所以一段本來三個小時的路程,花了更多的時間,路上還有其他乘客上上下下,山勢也高了起來,離北邊的山脈更近了。路上和Mojtaba用谷歌翻譯折騰地聊了一些,伊朗人開車心大,一手開車一手用我的手機打字,然後從波斯語翻譯成中文,信息常常破碎也令人困惑,但因為我們倆在車上有足夠長的相處時間,穿山越嶺的間隙,大概也瞭解了他一些。

他有一個孩子,但是離婚了,現在也沒有工作,是一個農民,車的後備箱裡邊有很多杏子,抓了好多讓我在路上吃,車裡還有水壺,裝著煮好的茶。他好奇地問我宗教信仰,我說沒有,他表現地很吃驚,說每個人都有信仰,都應該有真主的。我問他平時做什麼,他也沒說清楚,又提到了真主。到了他家裡,有些睏了,他的媽媽在做飯,端來茶和水果,我睡著了,醒來之後,他的弟弟也過來吃飯。問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說你哥哥帶我來的,Mojtaba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

穆斯林很重視待客,也不會讓客人動手,藏紅花米飯,上邊撒著葡萄乾,烤了雞腿和雞胸肉,和烤番茄在一起,這是家裡常見的菜式,在其他伊朗人家裡也吃到過。伊朗人很喜歡生吃蔬菜,不像西方人做成沙拉,就是一盤青菜,不同種類,有幾種是香草,薄荷,羅勒葉之類,配著餅嚼著吃就好,當然少不了茶,餐後還會有撒著乾果的酸奶,更常見是喝一種叫Doogh的在中東流行的酸奶飲料,雖然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難喝得受不了。

  引以為傲的地毯 

和中東其他地方類似,伊朗可能更甚之,因為他們有引以為傲的地毯,伊朗人家裡椅子桌子這樣的傢俱都不是必須,很多家裡都沒有這些東西,大家席地坐在地毯上,吃飯的時候,把一張桌布鋪開就可以了,晚上睡覺把地上捲起的床鋪攤開就好了,我還直接在地毯上睡過很多次。

吃了飯Mojtaba說你今晚可以住我家,我說我得走啦,答應好朋友了,不然我今天都趕不到卡茲文了。Mojtaba把我送到一個上主幹道的路口,這裡靠近德黑蘭,車流很多,空氣也很差,我在路口等了會兒,一個出租車司機讓我上車,也不要我錢,把我送到了一個客車站,可惜也沒有往卡茲文的車。去主路邊搭車,在傍晚之前到了卡茲文。

之後在里海旁邊的Rasht也搭車往返去了附近一個旅遊的景點,一個叫Masuleh的村莊,去程的司機下車之後問我要錢,我才意識到他讓我上車的時候根本不清楚我在做什麼,也沒聽我的解釋,以為我就是和其他乘客一樣,我不介意給錢,也沒多少,但他怕我跑,把我手機奪走了。我覺得很生氣,和他也說不清,旁邊一家伊朗人看到過來給我翻譯,最後我給了他錢,他才還了我手機,雖然是誤會,我覺得他很過分,說你是一個bad Iranian。那一家幫助我的伊朗人開車路過我旁邊的時候,還下車給了我一個冰淇淋,說你不要生氣,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懂hitchhiking是什麼。

  幾乎不用擔心被騙 

我後來想了一下,可能是他對我的防備心比我對他的防備心還重感到沮喪吧,畢竟在伊朗,作為一個遊客,我有一個很難得的鬆弛狀態,即使和商販的交往中,也幾乎不用擔心自己會被騙,這和在其他地方,比如在後邊去印度的旅遊就很不一樣。

當然旅行是一件很個人的事情,有時候全憑際遇,生活也是如此吧。

在克爾曼沙赫的一個下午,我沿著主幹道中間修建的公共綠地和活動場所往下走,經過在夏日暑熱褪去之後在消閒的伊朗人,中途和一個從巴格達來的伊拉克人打了一會兒乒乓球,然後碰見一個伊朗庫爾德小男孩,他用有限的諸如hello、good、food這樣的英語和我交流,並在我疑惑地重複food這個單詞之後從旁邊一個拎著一兜蔬菜老爺爺那裡要來一個西紅柿,遞給我,我以為那個老爺爺是這個小男孩的爺爺,在老爺爺跟我揮手微笑道別之後才明白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要保護我的小男孩 

我和這個小男孩用谷歌翻譯艱難地進行一些交流,他邀請我去他家,並和他的媽媽介紹我,然後還叫了他的哥哥回來,他媽媽給我端來茶,然後坐在地毯上準備食材要留我吃飯,我說我必須要回去了,到我朋友家。庫爾德小男孩一直跟我,要送我過去,我說我知道路,你不必如此。

他在我手機上的谷歌翻譯用波斯語打了一些字,翻譯過來之後並不準確,但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他說他是這片地方最強壯的人,他要保護我的安全。

我當時自然笑了起來。現在想說小男孩,你可能自己都保護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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