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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德、立功、立言 ☆來源:新民叢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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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連結:https://youtu.be/u1KXth0pkfo


2018/10/06

▍黃光國:在我們這一系列的YOUTUBE裡,簡董第一次強調文化立國的重要。可是我們不要忘掉,我們今天的中華文化是處在一個中西交匯的狀態,對於我們的文化傳統,一方面我們要繼承,一方面我們要檢討、要批判。有很多觀念有一定的時代背景,到今天我們就必須要調整,其中有一個重要的概念是立德、立功、立言。這一句話它本來的說法是:「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在過去農業時代,傳統中國時代,這個話是說得通的。因為在傳統農業社會裡面,人和人之間關係處得好最重要,所以德性是我們和別人相處一個很重要的事,所以強調德性的重要。可是在今天整個時代變了,從1905年我們廢除科舉以後,我們知識的格準變了,變得跟西方一樣,很多的東西都是要求客觀化,要求可以在學校裡面教。用立德立功立言這三句話來講,立言就變得非常重要,你必須要說有價值的話,說能感動別人的話,說讓別人可以了解的話,你才能夠在學校裡面教。所以簡董對於這個概念,他有他很深刻的想法,我們特別先請簡董來說,他對這個概念的說法。這個概念如果不掌握清楚,很多研究機構,像中央研究院、像台大,就很可能抓不住方向。所以它的重要性,必須隨時代的變動而變動,不能僵固不變,下面我們就請簡董說明他對這個概念的看法。

▍簡永松:其實立德、立功、立言,在左傳就講:「立德為上,立功次之,立言再次之。」這是不對的觀念,但是我們中研院的一個大廳堂裡面,卻把這一句左傳寫出來,這是中研院的不學無術。現在全世界都已經有了定論,立言的境界最高,而不是立德、立功。就像孔子,他有立德嗎?也沒有啊。他有立功嗎?他一生顛簸在世界各地,他也沒有立功;但是,他有立言,論語有立言。就像他一句:「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就是非常棒的一句話,一個人一生能流傳一句非常經典的話就很了不起了,更何況是一部大部頭的書。所以,我們在看孔子,他是一個思想家,因為他在那一種顛沛流離的狀況,吸納當代的智慧,然後成就了論語這一本書。以後的學者當然可以去其糟粕,取其精華,有時候隨著時代的變遷,有的話並不一定能用,不是那一句話有什麼弊病,而是這個是時代的影響。

就像我在讀書的時候,有一句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說實在,我在高中大學畢業,在坐牢的時候,我都還不能理解這一句話。為什麼君子之交淡如水?等到出到社會以後,在激烈的人生奮鬥衝擊以後,我才發覺真的是這樣。就像我和很多朋友,多年不見,但是在反軍購走上街頭的時候相遇,我們握一個手,相對無言,那一種感覺是非常棒的。相對無言什麼話都沒講,但是我們都知道,當我們有需要的時候,只要開口,他一定幫忙;他有需要的時候,只要開口,我一定幫他,我們多年不連絡,竟然這一種情感。小人假如不是一天到晚和在一起花天酒地的話,就不是朋友了。差別就在這裡,因為他沒有文化,沒有智慧的連繫,沒有共通的理念。就像我們反軍購的時候,我們大家都有一個共通的理念,認為台灣不適於再軍購,而且不能有軍購,因為花那麼多錢買軍購也沒有用。那時候,我們就主張說台灣不要成為軍事大國,我們要成為一個教育大國、文化大國,在教育的基礎上成就一個文化大國,才有希望,台灣人才有尊嚴。

我們現在看全世界,匈牙利人才一千萬人,但是匈牙利人每人每年讀64本書;以色列人每人每年讀60本書;日本人每人每年讀40本書;全世界的華人統計,每人每年讀0.7本書。

因為中國人太多了,說實在的,要讀書的也很多,但是因為貧富差距或是各方面文化水平的不同,我們不像小國寡民,能夠集中意志。彼得杜拉克創新之父,他就是匈牙利裔;祖克伯格,很多美國現在一些大生意人、大企業家都是匈牙利裔,為什麼他們能成就這樣?因為他們讀書;我們不讀那就沒有用,不讀你就脫離了文化。

我們再看立德立功立言,為什麼我們一個社會沒有辦法成就一個共同的理念,就是立言的境界最高?因為,我們都以為明星或哪一個人賺多了錢,他就是社會的明星人物。當我們的社會的偶像變成明星人物,變成只有一些花言巧語,如台灣人說的「練瘋話」,那我們的社會就慘了。當初以色列要建國的時候,梅爾夫人他們集合一批人,都是當代最前衛的物理學家,還有科學家,尤其物理學家,美國給他們的條件就是幫美國做原子彈,然後美國讓以色列建國。當時,他們建國挑一個非洲,一個是巴勒斯坦這個地方,後來他們挑了他們祖先的漂流的地方,就是巴勒斯坦的原居地,所以又造成以巴之間強烈的衝突。我們在看以巴的衝突,不要單純的看以色列的強盛,我們也應該看巴勒斯坦,因為巴勒斯坦淵遠的文化,他是閃美人,巴勒斯坦人是阿拉伯裔裡面最聰明的。我一個朋友講,假如在阿拉伯世界裡,一所醫院裡面有一個巴勒斯坦人的話,那一個人大概就是院長。所以,巴勒斯坦人因為聰明,才跟以色列能夠對抗。假如我們台灣搬到巴勒斯坦,那台灣第看到以色列人在拜耶和華,我們的人就會跟著拜,因為台灣是多神教,多神教的態度就是:有拜有保祐。看到人家在拜,我們就跟著拜,有好無壞,所以就引不起戰爭,也沒有文化。因此,男人就當工人;女生就當妓女,就是這樣一個社會。你看印度人他的統治階級班加比,就是甘地夫人這一個族群的,他們知道香港有統治階級的淪為妓女,他們馬上把她買下來送回印度,不准她再當妓女。他們馬上這麼做,因為他們有渾厚的文化,所以,印度種姓制度的統治階級都是一流的,然後下面的都是一些工人、僕人等。

我們在回到立德立功立言,就像司馬遷以五十三萬三千五百零五個字寫下史記。司馬遷本身就認為這一部書,一定是在整個人類文化史上非常重要的著作,所以他自己刻了兩本。當時不是用寫的,是用刻的,五十幾萬字刻在竹簡上,那一種功力,那一種廢寢忘食,那一種不把命當命。然後,他又叫他的外甥又備了一部,這樣他怕失傳了,所以他已經斷定這一部是不世出的書。我們再看曹雪芹寫紅樓夢,曹雪芹是屢試不第,就是常常上京科考,但是都沒考上。這種到現在為止還無出其右的文學大儒,難道他會屢試不第嗎?我不相信,他怕考上,他都亂寫一通,因為他怕當官,考上要當官,他就沒時間寫紅樓夢了,所以他就亂寫一通。大家以為他神精病,因為他沉醉在這一本書裡面,他已經知道紅樓夢的價值,一般我們這一種不學無術的人不知道,以為隔壁住了一個瘋子,不知道他是當代不世出的偉人。瑞典一個史學家叫石井千,他說他們夫婦每年要讀紅樓夢一次。希臘一個哲學家講書不讀第二遍不叫讀書,Kevin Kelly已經是一個網路界的思想家,我對他的書差不多讀二十遍以上,甚至讀到會背,重點我都會背,因為它太美了,美到我捨不得不背它。 

唐詩宋詞,我會背好幾百首,為什麼我要背唐詩宋詞?有一次我和一個國文教授同桌吃飯, 人家告訴他我會背好幾百首唐詩宋詞,他說:「你瘋了啊?你背那種幹嘛!」我說唐詩宋詞救了我的命,真的是救了我的命,假如沒有它,我公司存活不下來,我這個生命也存活不下來。

我舉一個例,為什麼文化會影響企業的發展?我們公司有一次遇到一個技術上的難題,十幾個人大家圍著在討論。公司牆上掛著一首韋應物的詩:「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忽然間,有一位同仁指著那首詩說我們公司比不上這一首詩,我嚇一跳,想說怎麼會有人這麼講。確實你一家公司,大江東去浪淘盡,你一下就沒有了,潮進潮退,你算什麼呢?但是那一首詩,它靜中有動,動中有靜,洗滌你的心靈,讓你看到怎麼來看這個世界,韋應物的觀念是這樣。我公司搞不好沒幾天就結束,那一首還淵遠的影響著我們。甚至,劉長卿寫的一首詩:「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日暮蒼山遠,五個字就把一個寂靜遼闊的世界點出來;天寒白屋貧,筆觸點到一個茅草小屋,讓我們知道在這個遼闊的世界裡,人就像一個茅草小屋一樣;柴門聞犬吠,忽然間的狗叫聲並沒有破壞世界的寜靜,反而更顯出這個世界更加的寂寥,更加的寧靜寂寞;風雪夜歸人,一個人在風雪夜中回來,這一種情境之美,說實在無與論比。當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奮鬥,也就像一個風雪夜歸人一樣,經過很多苦難以後,回到一個家中,蓑衣脫起來,家中一床暖温的棉被,我們躺下來也就非常的舒服。這樣的一個境界,它療愈我們在苦難中的心靈。

所以,立德、立功、立言,絕對立言最重要。就像畫家要把美麗的景象留下來;音樂家透過樂譜,把美麗的聲音結構記錄下來,讓後人聆聽;文學家會把美麗的境遇,或者對於當代世界的描繪,用文字留給後代,否則,這個世界就不進步了。假如我們都認為立言最重要,那我們這個世界就會欣欣向榮,就會成為一個任何人都沒有辦法統治你的社會,否則假如沒有這些,你永遠是一個被統治者。

我這裡最後講一個笑話,我坐牢出來的時候,陳映真,台灣應該是文學造詣最高的文學家,他拿阿Q正傳給我看,我差不多一個禮拜就還他了。他說你覺得怎麼樣?我說還好。然後,他就拜託我再讀一遍,我很為難,因為已經讀過就夠了,你還要叫我讀?因為好朋友嘛,我就拿回來再讀一次,等到我讀第二次的時候,我自動自發讀第三次;讀第四次;讀第五次。最後第五次的時候,我打了自己一個巴掌想:我程度差人太多了。後來,我趕快去買夏丏尊的阿Q正傳註解,有這麼厚;阿Q正傳這麼薄。它教我導讀,我才知道它原來美到這樣。最後,我拿還陳映真這一本書的時候,我問他讀幾遍,他指著書上的「正」字,一個正字就是讀五遍,我算一下,讀四十九遍,那已經四十年前的事了,他讀四十九遍。難怪他成為當代最優秀的文學大師,難怪我拿起筆來千斤重,笨蛋一個。所以,像這一種經典的書是要經過思考的,是要經過人家導讀的。我認為我是一個讀萬卷書的人,我每一次讀的時候,我都讀好幾遍,好書的話我都一讀再讀,甚至名家所有的著作,我都全部讀完,我這樣充實我自己。

但是,對於目前我們的政治人物竟然在反文化,這個就和太平天國的末期幾乎一模一樣。太平天國最後也沒有什麼文化可言,就因為這樣,把天平天國整個江山失掉,他們不知道為什麼而戰。一個國家最主要培育的就是人們要獨立人格,要知道什麼叫獨立的人格,不要求說公投正名運動,正名並沒有影響我們獨立的人格,因為那是外在的東西。假如我們有獨立的人格,你不正名,全世界也沒有人敢欺侮你。你看香港那麼小就有四個大學進入百大,台灣現在連台大都還在世界百大的邊緣在遊走。假如台灣現在有幾個諾貝爾獎得主,台灣至少有五個進入世界百大,那台灣就了不起了。你看香港那麼彈丸之地能夠進入百大,那就表示香港的文化,廣東人體系下的文化,他們對文化的注重可以做為我們的榜樣。台灣假如再反文化,台灣就垮了。

最後我要講,地球做為人類自然的家園,疆界的出現其實是歷史的倒退。人類在一個有高度文化水平,或者具有高度文化修養的人的身上,是沒有人種的。只要你是一個人,甚至動物,我都會尊敬你的生存權。我們都要一體這樣來對待,這樣台灣就有希望了,否則台灣會沒有希望。

▍黃光國:簡董剛才講的話有幾個要點,我稍微再歸納一下,做個詮釋。他特別強調一個概念,重要的書,值得讀的書,值得讀的文章,是要讀很多次的。為什麼呢?在莊子裡,其實已經講到這個話了,他說我們一個有思想的人,剛才簡董一直在講有一個思想的人,他下筆寫一個東西的時候,其實已經經過選擇性了,他沒有寫出來的一定比他用文章寫得還多。為什麼一個有思想的東西要人家再來注釋,注釋再注釋,可以經過很多次的詮釋,還值得詮釋?想想看四書多少人在注釋,易經多少人在注釋,永遠講不清楚。所以,這個是第一點。

第二點,剛才簡董還談了一個很重要的概念,中央研究院錯了,不應當立德擺在第一,立功第二,立言最後。這一點跟我們的文化傳統很有關係,不要忘掉儒家一直講立德的,可是儒家的說法不一定正確,為什麼?儒家的思想發展到宋明理學,分裂成兩支,一支陸王,尊德性,在講立德;程朱講理學的道力學,它其實在講立言,光講立德還不夠,要客觀化,變成文字。所以,到了宋代以後就分成兩支,理學就分成心學、理學這兩大派。可是今天,中央研究院老是搞不清楚他自己的位置,我們現在已經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很大,你要能夠吸納西方文化的精華,這個其實是指他們的哲學,再來研究我們的文化傳統,再來研究外在世界,這個才有希望。這個其實就是簡董你剛才所講的立言,你要寫的PAPER要有份量,出版以後在國際上很多人引用,這個學校的地位就跟著提高。我們現在不是,基本的西方的科學哲學我們不懂,那是人家文明的精華,我們只是叫學生看哪些是現在世界期刊上的熱門議題,人家怎麼做,你就跟著怎麼做,買一個儀器來套一套,出版就可以了。

所以你就可以看到一個很大的笑話,台大、中央研究院很多出名的學者,學生收很多,論文很多,但都不知道在講什麼。他講的話經不起你思考,不知所云,為什麼?那其實是學生做的,他掛名而已。我們的大官每一個都是這樣,所以你看我們教育部長出事;台大校長也出事;中央研究院院長也出事;現在叫一個人來做交通部長,要修理台大校長,那個也出事。每一個都出事,每一個都是掛名的,都經不起考驗。他最重的職責是要立言,立人家可以引用,有價值的那個言,經得起思考的言。他們現在搞的東西都經不起思考,那台大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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