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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9 

^{2024年1月10日，社運「四大寇」陳致曉、洪輝祥、潘忠政、蘇偉碩，在凱道舉行「德不配位、必有災殃」記者會。 (平行政府提供)}

賴清德在13日當選國際記者會上說：「台灣告訴全世界，在民主和威權之間，我們選擇站在民主這一邊。」，當然不必把他的話當真，那是諂媚西方媒體的語言罷了。

但大選結果真的證明「民主」贏了嗎？的確值得一再深思。

沒有敗北者的選舉帶來的憂鬱與幻象？

日本記者野島剛詮釋本次大選為「一次沒有敗北者的選舉」。賴清德只得到四成選票，比2020年蔡英文的得票數少了258萬票，民進黨國會席次也沒有過半，但他畢竟還是取得了政權。國民黨在國會取得52席，雖然無法過半，但已經多於民進黨1席，成為國會最大黨。柯文哲獲得369萬選民支持，民眾黨不分區立委當選8席，成為左右政局的關鍵少數。這樣算「民主」贏了嗎？我們「2023秋鬥」主張的「終結綠色恐怖」訴求，算達成目標了嗎？

^{2023年12月24日，秋鬥「為綠色恐怖送終」遊行至賴清德競選總部前抗議。（張榮隆提供）}

選前從消防員、醫護、全教總、到「工鬥」，還有「秋鬥」連續五天的11場「廣場幹譙」和「為綠色恐怖送終」遊行等，各社運團體輪番抗爭；還有社運四大寇：陳致曉、洪輝祥、潘忠政、蘇偉碩不懈的揭弊；反戰工作網絡學者的持續質疑備戰神話；成功減損了民進黨的光環、削弱了綠色恐怖。但作為「2023秋鬥」的策畫和宣言的起草人，我不得不說，這個看似達到朝野互相制衡的選舉結果，完全無法令人高興，甚至帶來某種「反高潮」的失落感。

^{2023年12月19日到21日秋鬥的節目表。(秋鬥提供)}

首先，說出來一定會被認為是陳義過高、吹毛求疵的左翼沮喪感。那就是蔡英文完全執政八年所累積的罄竹難書惡政、貪腐、富二代和政二代世襲權位、派系分贓，終於讓資產階級代議制民主的招牌徹底落漆和破產了。這個眼睜睜存在的民選貪腐獨裁，讓美國新冷戰話術所宣揚的「民主對抗獨裁」成為笑柄，也是奠定臺灣疑美論的深層基石之一。但好不容易用八年代價換來的迷思破除，看來會因為大選「無人敗北」的戲劇性結局，又讓民主和代議制的神話重新復活了。從反對菁英代議制的理想主義運動來說，又要從頭來過的薛西弗斯式輪迴，令人十分沮喪。

這個沮喪可能發展為更嚴重的精神症狀，或許可稱之為「我的左翼選後憂鬱症」(此處只能說「我的」，因為還沒有和其他社運夥伴深入交換過選後經驗)。就是在大選前可以尖銳、決絕、甚至可說不太費力的批判完全執政的綠色恐怖，因為它如此清晰龐大，必須選擇和這種體制對決。但大選後，出現史上首度的三黨不過半，還有成功挖走綠營上百萬年輕選票的民眾黨，這體制似乎充滿了被顛覆的可能性，那先前的對決是否失去了現實性？對決削弱了綠色恐怖，但又催生了體制內變革的希望或幻覺，成為某種激進左翼的自我否定。這種憂鬱必然是孤僻且難分享的，可能需要另外書寫不公開的長文來自我療癒吧。

^{2023年12月21日，秋鬥第六場【廣場幹譙】【兵凶戰危--罄竹難書】，「反戰工作網絡」發言的學者(右至左)傅大為、 魏玓 、馮建三、盧倩儀。(秋鬥提供)}

但作為在現實中行動的左翼，對大選結果真的也不該意外。絕大多數選民肯定在這次大選中有「一人一票真有力」的良好感覺，完全忘了2016年、2020年大選時，也因為「一人一票真有力」的良好感覺，選出了綠色恐怖貪腐政權；台灣也不是例外，美國川普都可能要回鍋了。資本主義代議制之下，選民除了投給菁英代理人一票之外，其他的參政權和革命機會都被剝奪了 (台灣連公投都被沒收了)；選民如果不抓住投票這個唯一看似可以行使參政權力的機會，就會一無所有。如果候選人是各色男女戰神，那選民的「一人一票真有力」的感覺將大幅增值；選民透過選票成功讓戰神變成自己的代理人/代議士、另類救世主，算不算「選賢與能」的偉大復興和民主的勝利？十九世紀的《國際歌》早已經給過明確的答案，但是革命已死亡多次，選民不相信熱血澎拜的歷史還可能再現，寧願享受選出比較不爛的救世主的卑微又現實的「一人一票真有力」權力感。 

大選證明贏者全拿、票票不等值、小黨被逞罰

接下來檢驗一下大選結果展示什麼樣的叢林生態。

先看總統選舉的結果，賴蕭配只拿到四成選票，主要是靠藍、白分裂來贏得政權，即便國會沒有過半，行政權還是贏者全拿的遊戲規則，從行政部門、國營企業、基金會、各種委員會和董事會，據稱有近七千個職位可以分配。回顧同樣是朝小野大的弱勢總統阿扁，即使連任後遇到紅衫軍準革命運動，弊案頻傳、爭議不斷，卻仍主導政局，作滿作足八年。

^{總統當選人賴清德（右三）及副總統當選人蕭美琴（右二）。（資料照，賴蕭高雄競總提供）}

再看立委部分，除了高金素梅和陳超明兩個國民黨的無黨友軍外，藍、綠兩黨完全瓜分了區域立委席次，不但時代力量兩席落選，也沒有其他小黨當選，連第三大黨民眾黨也竟然掛零。這凸顯了目前單一選區兩票制排擠小黨的極大問題。理論上可以平衡大黨在區域佔優勢的第二票，也就是不分區政黨票，這次也由綠、藍、白前三大黨寡占，連時代力量也擠不進門檻；小民參政歐巴桑聯盟、臺灣綠黨、臺灣基進、親民黨、臺灣團結聯盟、新黨等，全部跨不過1%門檻。納稅人提供的政黨補助款，也由綠、藍、白前三大黨瓜分。這個選制證明了法國政論家Julia Cage在《民主的價碼》書中所說，當代的資產階級代議制，根本不是票票等值，選票本身有價差，且毫不公正。

多個小黨不僅跨不過政黨席次門檻、拿不到政黨補助款，還要被選制狠狠懲罰。因為沒有超過2%得票率，該黨推出的所有區域和不分區立委的登記保證金都要被沒收。例如小民參政歐巴桑聯盟雖然很自滿的標榜自己已經是臺灣第五大黨，但仍被沒收了10個區域 (必須有10個以上區域候選人才能分配政黨票)和3個不分區立委的保證金，高達260萬元！

親綠憲法學者顏厥安比較泛綠的四個小黨，即時代力量、臺灣基進、臺灣綠黨、台灣團結聯盟，其2020年和2024年的政黨得票數差異，發現減少約133萬票，恰好接近民眾黨今年增加的政黨得票數，因此他推論民眾黨大量吸收了這群對國、民兩黨不滿、希望有另類選擇的泛綠/泛獨選民，所以民眾黨很像德國另類選擇黨的位置。這個比喻明顯失當，德國「另類選擇黨」是反難民/反移民的極右政黨，這幾天才因為領導人密會其他極右翼人士，討論將移民驅逐出境的計畫，而受到大規模抗議。民眾黨對移工確實不特別友善，但卻是提名陸配為不分區立委的政黨，反而是民進黨扮演「另類選擇黨」的角色，激烈的質疑新移民的忠誠度。顏厥安不但沒有檢討民進黨學習「另類選擇黨」失去了多少選票，全文再也沒有提到小黨的出路，反而苦口婆心規勸民眾黨應該歸隊綠白合，才算是維穩、負責任的好政黨，才對得起泛綠的另類選民。他的主觀願望，正是「藍白合就能下架民進黨」的銅板的反面，期待綠白合能完成多數統治。這種不面對各政黨照三餐盤算利益的現實，一廂情願的精神勝利法，也許就是夏珍所說，逃脫不了的兩色合詛咒。

綠營側翼，臺灣基進被選民倒進了下水道；同樣也有台派人士呼籲應該修改選制，防堵中華統一促進黨獲得國會席次。看來選民更熱衷於把看不順眼的屁孩連同整盆洗澡水一起倒掉，而顧不了裡面可能也有值得呵護的新生政治babies。綠、藍、白都自稱贏家的選舉結果，讓選民對獎勵大者更大的選制充滿興奮感，而無視其大欺小的野蠻之處。

也有人又再倡議總統大選應該比照法國，採絕對多數才算當選。柯P和國民黨在藍白合破局前和破局後操作棄保時，都說要組聯合政府。當然如果是阿扁找唐飛式權謀版聯合政府，根本不需要修憲，但如果要把半總統制轉為更明確的內閣制，或改變小黨被殲滅的命運，幾乎都要修憲，但台灣的修憲門檻可能是全世界最高的國家，比登天還難。這個高門檻誕生的背景是戰後第一次改朝換代，阿扁卻是弱勢變天總統，立院總席次為225席，民進黨89席多於國民黨的79席，但有泛藍親民黨34席和泛綠台聯12席作為關鍵少數；政局混亂中，反核四又夾帶國會減半訴求的林義雄，以靜坐逼宮陳水扁；藍、綠核心後來也都認為國會減半、單一選區的選制未來對自己有利，最後合謀，由正當性極低的任務型修憲國代，在2005年完成修憲，通過了立委減半為113席、單一小選區兩票制的禍源。同時也設下了超高的修憲四重路障(1/4立委提案、修憲委員會1/3出席和1/2同意、二讀和三讀都要3/4立委出席和同意、最後再經選舉人半數的公民複決)，等於關閉了修憲之門。2022年，各政黨雖有共識，但社會共識不足的18歲公民權修憲，公投結果是565萬票同意，502萬票反對，同意票仍遠遠低於選舉人半數的962萬，驗證了修憲窄門背離了民主精神。

^{民眾黨主席柯文哲。（資料照，柯承惠攝）}

《新新聞》也注意到了民進黨這次在單一選區制度下「受害」的狀況：「藍綠的區域立委各拿下36席，但民進黨的總票數為603萬5971票、得票率45.17%，國民黨則為540萬1933票，得票率40.42%，民進黨的票數較國民黨多出63萬餘票，席次卻打平。」但同一篇報導也提到，2008年民進黨也是「受害者」，但2020年反而是國民黨「受害」，而今年如果「依政黨票分配席次，則民進黨約減為44席、國民黨約減為41席，民眾黨則從8席跳升為28席，顯然不符兩大黨利益」。單一選區本來就是藍綠各懷鬼胎共謀的封殺小黨的遊戲規則，自食其果不值得同情。但《新新聞》證實了要改變這個選制的機會幾乎為零。

三黨對美國武裝臺灣的問題「不問、不說」

民主選舉能夠決定眾人之事？別傻了。

本次大選戲劇性的反映民主選舉根本無法進行政見/公共政策辯論，尤其在中、美、台和兩岸關係，也是臺灣目前面臨最關鍵的議題上，鮮明的呈現無法討論和矛盾百出。

反對兵役延長的侯友宜和質疑對美軍購的柯文哲，去了美國和日本面試之後，全部都沒有聲音了，三次政見發表會和唯一一次電視辯論會上，兵役延長、軍購預算和優先順序、為何購買佈雷車、是否同意城鎮作戰和豪豬刺蝟佈署、美方訪台官員的量變和質變、美軍直接介入國軍指揮體系等，這些進行中的非常重大的戰略現狀改變，三方總統候選人全部都迴避，綠營不具體說明，藍白也不提問，連媒體代表也都不問！甚至連中共軍機擾台也都集體迴避。唯一只有副總統辯論會上，趙少康質疑了城鎮戰，但他同一時段也語不驚人誓不休的說了台灣應該發戰導彈攻擊中國大陸海軍基地的誑語，讓他質疑城鎮戰的嚴肅性也沒人會當真了。這種狀況像極了1994到2011年美軍還不知道如何應對軍中同性戀時的「不問、不說 (Don't ask, don't tell)」的超級詭異狀態，這真是美、日介選成功的一大步。

更矛盾的是，台海議題竟然仍是看似選戰的焦點：國民黨聲稱這次大選是戰爭與和平的選擇，但卻打死不碰上述具體問題。賴清德宣稱延續小英路線，主張強化備戰、增強威攝和繼續把台海爭端國際化，也不碰具體問題。柯文哲的策略最值得玩味，看起來他就是企圖把台海問題徹底去政治化；他左批國民黨是到了選舉才不說統，右批民進黨是到了選舉才不說獨，他說統獨是意識形態，宣稱自己是不統不獨的第三條道路。

侯友宜堅持依據中華民國憲法的九二共識和中國互動，趙少康高調表態他的反共立場；柯文哲認為九二共識是被時代淘汰的落伍觀念，並宣稱追隨小英的外交路線，但又主張民進黨極度痛恨的「兩岸一家親」；賴清德語出驚人的說中華民國憲法是災難，又說因為中共最不喜歡的候選人是他，所以他才是臺灣選民最佳的選擇。表面上各政黨以針鋒相對的統獨(或不統不獨)主張，讓選民感覺在國家命運上能有所抉擇；但實際上三黨卻在美國武裝臺灣、購買軍火備戰、兵役延長等這些絕不是意識形態，而是可能致命、具體牽涉到人民生死問題的政策上，有高度的「不問、不說」暗盤共識，選民其實毫無選擇可言。這真令人不寒而慄。

^{新北市長侯友宜。（資料照，柯承惠攝）}

這裡就不得不提，曾經存在、但是在君悅飯店鴻門宴後，被徹底排除的第四條路線的郭董。因為不同原因，他既不受中方、也不受美方的青睞，甚至也不受藍、白的真正歡迎。但他是唯一提出兩岸和和平路徑圖 (金門宣言) 的候選人，甚至一度影響了侯友宜，讓國民黨也跟進提出以金門為基地的和平方案。但即使連署超過一百萬份，他在深宮政客眼裡，終究不過是個財大氣粗、不懂俱樂部遊戲規則的資本家而已。重點是，多數現實的選民也買政客的單，深怕郭董攪局壞了大家的好事；善於盤算的選民，似乎完全不在乎失去第四種選項的民主缺憾。要說選民有排斥資本家的階級意識，我倒覺得這個階級意識也頗為勢利。

當然更值得探討的是馬英九接受「德國之聲 (DW)」訪問，並在選前三天播出後的現象。一向反中的DW給專訪冠上的標題是〈馬英九：就兩岸關係而言必須相信習近平〉，這讓綠營撿到槍，侯友宜競選團隊也火速公開和馬英九切割，並宣布選前之夜不邀請馬站台。但如果看DW剪接後的錄影，馬英九其實講了非常多兩岸關係的大白話，絕對是總統候選人應該徹底辯論的話題，但在選舉前夕就變成了票房劇毒，坐實了柯文哲「國民黨到了選舉才不談統」的指控。選前避談敏感話題，當然是選戰ABC，不但操盤團隊深信，名嘴更當經文般複誦，連選民也當作真理，用此檢驗所擁護的競選團隊是否犯錯。但反過來看，選舉走到純粹在乎勝負，不在乎真相、甚至必須壓抑真相，因此犧牲與真相相聯結的政治選項，這樣的勝利是人民的勝利嗎？

民眾黨打破了金權世襲結構嗎？

最後是比較少人討論的：怎麼看待民眾黨號稱的小額募款打完總統選戰？是否擺脫了金權政治的魔咒，成為民主改革的新希望？

假如選舉經費真的全部都來自小額捐款，而民眾黨又沒有基層組織，照柯P的說法，民眾黨又被主流媒體封殺，那麼靠什麼傳播管道發動這龐大的募款？從最後凱道造勢晚會上，眾多網紅集結替柯P站台，包括館長、愛莉莎莎、2Chill、丁特、葉式特工等，還有台上台下無數直播主；愛莉莎莎激情的喊出「義無反顧拚一次」，現場支持者也高喊「千萬網紅挺柯P」來回應。

這個新生現象值得探討，網路流量作為一種新型態的「資本」，是否取代了傳統的「金權」政治？傳統的金權政治是財團或建商捐助政治獻金給政黨或候選人，讓候選人用於支付宣傳和造勢費用；新的型態是網紅直接替候選人宣傳，根本不需要透過政治獻金來製作內容和購買流量。

2020年總統大選後，爆出蔡英文付費13萬、韓國瑜付費31萬，去上「博恩夜夜秀」，但「博恩夜夜秀」播出時並沒有揭露節目是兩組候選人付費的置入行銷，這算網路媒體和選舉關係的第一次被討論。這組行銷關係是因為兩人選後申報政治獻金用途時才曝光的。「博恩夜夜秀」就是這次大選很出鋒頭的「賀瓏夜夜秀」的前身，各陣營都有人上此節目。但是介入2024年大選的網路媒體，遠遠又超出了「賀瓏夜夜秀」這種已經建制化的商業網路秀，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館長和黃國昌發起的7/16司法和居住正義的凱道行動，等於柯P陣營的選戰起手式就依賴網紅來開場。如果付費上網路秀必須申報，那麼館長和諸多千萬網紅的相挺，到底有沒有規範可以要求這種候選人與媒體的關係被揭露？如果也有付費，當然就需要按照現有申報規範揭露；但更可能多數沒有金錢交易，只是一種相挺關係，那算是實務捐贈嗎？蔡、韓在「博恩夜夜秀」置入行銷已經過了四年，而這極待探討的灰色領域，幾乎沒有任何進展。

^{總統蔡英文。（資料照，國防部提供）}

千萬網紅本身就是一個流量市場的積累成果，既依賴跨國平台的演算法邏輯，又涉及流量的廣告收益，這樣一個新興的商業和媒體力量直接介入選戰，成為造王者，算擺脫了金權政治嗎？為何大家對「千萬網紅」來站台不會有任何違和感？但找建商去站台的候選人，肯定會被電爆。同樣是尋租的商人，傳統商人必須被嚴格監督，新興網紅卻是利益迴避防弊機制的漏網之魚，這難道不需要被討論是否符合選舉的公平假設嗎？

網紅和直播主是「新樁腳/新柱仔腳」？

柯P說(傳統)主流媒體都在罵他，又說民眾黨向媒體買廣告時段，都被拒絕了。結果黃國昌在1月9日，選前四天，和館長帶領群眾去NCC抗議中嘉入股鏡電視，質疑民進黨《反媒體壟斷法》的支票跳票，並呼籲支持者退訂有線電視來給媒體財團壓力。

這有點妙，黃國昌的世界裡媒體有兩種，一種是必須受NCC監督的媒體，一種是他身邊的戰友館長經營的媒體，不需要任何監督，而且還是政治武器。台灣社會也對網紅、直播主的傳播作用處於一種徹底「不思」狀態，好像這種媒體天然無害，是言論自由的現象，不必受到監督；或者膝蓋式的貶抑為一種媒體亂象，幾乎不討論自媒體算不算社會公器？網紅和直播主的流量加總起來可能超過傳統媒體，但因為是個人化的「自」媒體，就使她/他們看起來不像財團，而使社會失去戒心？這當然和網路市場和新自由主義互相鑲嵌有絕對關係，從一個人也可以運作的獲利模式，無縫接軌到巨大跨國平台的利益積累。跨國平台的演算法對在地大者恆大的菁英有利，包括網紅和政治明星。然後新自由主義一定留有人人有機會變成網紅的演算法「平等機會」誘因，讓它們的壟斷神話可以永續。我們作為被網路跨國平台殖民的社會，如此心服口服的順從那個殖民演算法，讓菁英可以以番制番，騎在人民的頭上進行從認知作戰到獲得實際政治權力的統治。

回頭看現實，除了前述館長舉辦7月16日行動，直接挺柯P外；以娛樂面貌呈現的百齡果、賀瓏夜夜秀、呱吉電視、比特王等，都深遠的影響選情，但個人的、商品的和娛樂的面貌，掩蓋了它們對公共領域的全面挑戰和威脅。而這個趨勢短期內沒有絲毫降低的可能性。假如網紅和直播主是一種「新樁腳/新柱仔腳」，那這算擺脫了舊政治嗎？

黃國昌和整個民眾黨，國民黨也一樣，對網紅和直播主的傳播倫理，就只有一個立場：「人家願意挺我，有什麼不對？」甚至覺得是一種制衡主流媒體或民進黨網軍的傳播正義。台灣媒體環境早就都服膺這種無媒體倫理的叢林法則，從傳統到新媒體、到自媒體，全都在這個法則下運作了，贏家就是強者恆強的綠、藍、白政治明星，沒有硬資本和軟文化資本的邊緣小黨，會受到選制外的、更無遠弗屆的傳播排斥；傳播排斥不只是一個遺憾而已，它就是社會性的言論查禁、也是封殺弱者的參政權，讓菁英之外被徹底噤聲。人民民主黨推出的腦性麻痺參選人賴宗育，很戲劇化的展示了這個排斥機制毫無加害者意識的綿密運作方式。

左翼在路上的宿命

潮水退了，我們才發現不是只有一頭綠色怪獸，而是一整個蠻荒叢林。在這叢林裡政客有沒有穿褲子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更令人憂心的是眾多選民沒有選擇反英雄的《蟲蟲危機》螞蟻腳色，而是尋找新的《萬獸之王》，以為自己可以在玫瑰園裡跟隨新救世主尋找公平正義、幸福美滿的未來。

對於長期主張台灣向左轉的秋鬥，這毋寧是一個更漫長和艱苦的起點，如前所述，這是一個薛西弗斯式的輪迴起點。但左翼只能拋開沮喪、走出「選後憂鬱症」，勇敢的設法闖入玫瑰園裡，我們永遠在掀開各種鮮花或小草，讓眾人看到被它們所遮掩的叢林的路上。

最後，本文向更早在同一條路上的魯迅致敬，1927年，他在政局動盪下寫了〈《野草》題辭〉，給了我們更多有關「草」和輪迴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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